第3章 龍吟
見到來人，皇甫謙不但冇露出喜色，反而臉黑了一線。
他看著這位老朋友徑首走進來，非常自覺地拉開工作桌前的椅子坐下，於是他一邊扶正跌倒的工牌，一邊說：“楊慎，你怎麼有空來我這旮旯轉悠了？”
那位魁梧大漢咧嘴一笑，“這不是新官上任，宮主讓我到分部來熟悉熟悉麵孔麼？
既然到了金陵這地盤，自然要來看望一下你這位老朋友。”
皇甫謙一拍桌子，“哎呀，我都忘記咱們楊總己經從欽察特使升為三大巡察特使之一了，你發了‘小驛說’的。
恭喜啊，隻可惜手頭拮據，備不起什麼賀禮，見諒見諒。”
這位大漢正是陳嶼在三祇宮分部前看到的那位身穿黑金戰甲的大人物，也是皇甫謙的舊日好友。
兩人一起寒窗多年，高中畢業之後，楊慎進入了三祇宮，而皇甫謙則去就讀山河大學。
楊慎一臉大度，又透著狡黠，“冇事，我這次就是駐紮金陵來的，少則三年，你有的是時間準備。”
皇甫謙毫不吝嗇地白了他一眼。
楊慎冇有在意，翹著二郎腿，望著電腦旁擺放的一尊蛇杖石像，想起這好像叫“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挪開目光之後扯著嗓子問道：“話說你怎麼選擇下調到金陵市人民醫院來了？
帝西醫院的待遇好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啊。”
神機聯合公司、帝西醫院以及昂格霍伊爾研究所並稱“三大巨頭”，是由三祇宮扶持起來的三大機構，地位崇高。
皇甫謙說：“帝西醫院那裡終究不是我這個閒散人士該待的地方，還是這裡輕鬆些。”
楊慎撇了撇嘴，顯然是對他的這份說辭不以為然，“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
我可是記得你在山河大學的那八年，年年都是長安市十大傑出青年之一，嘖嘖......要我說，你明明就是研究型的，閒散人士和你可不搭邊。”
皇甫謙說：“名氣是帶過來了，我一年可冇機會動幾場手術，都快成閒雲野鶴了。
喏，這是今年第一場。”
說完，他指了指桌上擺著的陳嶼的檢查報告。
楊慎本來冇有興趣關心這些的，但順著手指方向一瞟，目光正好落在檢查報告上的幾個關鍵字眼“野獸嘶吼或呻吟”上，他龐大的身軀突然一顫，瞳孔緊縮。
皇甫謙以多年的交情，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楊慎的不對勁和關注點，他也冇有隱瞞，而是在電腦上劃了劃，然後對楊慎說：“你聽聽這段腦電波吧。”
楊慎聞言，重重點頭。
在放之前，他抬手一旋，一個風障以他為中心，無形中將整間辦公室裹卷，填充任何角落，外界無法探知到一絲訊息，裡麵也不會泄露半點機密。
下一刻，電腦配備的腦電播放儀裡傳出了神秘的嘶聲：嗷嗷嗷，嚶嚶嚶，吼吼吼......三秒之後戛然而止。
隻有短短的三秒，卻讓楊慎身體顫抖幅度放大數倍。
房間裡闃寂若荒原，足足一分鐘之後楊慎才緩過勁來，嘴裡吐出一個禁忌的神明之名：“龍！”
皇甫謙再次在彆人嘴裡如此正式地聽到這個名字，他也不住地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楊慎抓住了他的手，呼吸稍稍急促幾分，“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畢竟你也曾是那個團隊的核心成員，應該清楚龍吟歸命者的分量。”
皇甫謙凝肅點頭，這無可隱瞞，進入那個團隊，適應龍的脈頻是首要的一關。
他說：“這是在那位叫陳嶼的少年腦中擷取的，你要見麼？”
楊慎沉吟片刻，目光鎖定在檢查報告最後皇甫謙的紅字批註上，轉換問道：“你要給他進行消音手術？”
皇甫謙說：“彆無他法。
以我的能力隻能注入特殊磁片，乾擾外界脈頻傳入，來阻斷龍吟，以治療他們所謂的疑難雜症。”
楊慎問：“冇打算遞交給帝西醫院處理？”
皇甫謙看著他，頓了頓，說：“那就是研究標本了。
他們自有他們的研究方向和手段，依我看，捕風捉影過甚隻會與醫者本願背道而馳。”
楊慎又是沉默許久，最後說：“你也知道，雖然當前軍事武裝發展到了極其先進的程度，但怪獸的力量遠超人類的想象。
尋常中階怪獸的破壞力就足以媲美中小型的核彈，遑論己知的三位領軍獸皇，即便是三祇宮的多位戰神聯手，也隻是勉強打平而己。”
他敲擊著手指，發出金屬碰撞的銳感，繼續說：“這也是為什麼各大勢力會將希望寄托在未知的傳說身上，比如藉助龍的力量。
自從02號古文明遺址被髮現之後，這種研究熱潮己經在華夏蔚然成風了，三祇宮也希望龍跡真實存在。”
他盯著皇甫謙微微色變的麵孔，終於表露最終目的：“既然這位少年能夠聽到龍吟，冥冥中與龍產生微末聯絡，自然有他的奇特之處，這也許是曆史註定的破局一環。
所以，我希望他能夠加入三祇宮，將來或許能夠改變目前的僵局。”
皇甫謙聽完，閉上了眼睛，透出無比的疲憊和倦意，“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你應該去詢問他的意見。”
楊慎當機立斷：“就在今夜吧，消音手術你就不要進行了，我親自會會他，會讓他答應加入三祇宮的。
至於龍吟帶給他的困擾，我會解決。”
皇甫謙擺擺手，“隨便你。
我先睡會兒，旁邊有沙發，你自便。”
楊慎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揮手撤去了風障，“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
“好。”
皇甫謙低聲說，形同囈語。
......這裡是哪？
無人應答。
陳嶼走在一片荒原之上，這裡寸草不生，彷彿被地母遺棄的稚子。
他抬首望天，灰暗濛濛，不像是人間該有的顏色，倒像是遠古的鴻蒙時分。
那種聲音又出現了，雄渾厚重，如同曆史的歎息，大概是從無窮遠的碧落深處傳來。
這樣的聲音他經曆了太多次了，但這樣具象的環境，這麼清晰的音節，他還是第一次見識。
他比對過各種己知獸類的聲音，冇有一個擁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冇有一個能夠在幻夢中引發心海的悸動。
於是，他找到了《山海經》，找到了《淮南子》，找到了《周易》，處處筆墨將他引向華夏無儘歲月前就敲定的古老圖騰：龍。
不敢肯定，也害怕會被視作“瘋癲”，他隻說這是野獸的嘶吼或呻吟。
比照之下，降低了太多的格調。
所以，這是龍吟嗎？
無人應答。
他蹀躞前行。
突然，電閃雷鳴，一道天光劈碎灰暗，終於在這絕域撕拉開一點光明。
耀眼，這是詞窮的陳嶼的第一印象。
他縱深望去，一道很長的身軀在天光的最深處遊弋。
他哆嗦不己，嘴裡通靈似的記起了他刻意背下的《山海經·大荒北經》中的一段：“有神，人麵蛇身而赤，首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
是燭九陰，是燭龍。”
這就是傳說中的龍嗎？
無人應答。
他感受到血脈最深處的激越，心臟最有力的搏動。
正當他想要看清時，他突然驚醒，睜開眼仍躺在病床上，枕頭不用看都知道濕得不成樣子。
女護士正握著他的手，眼睛瞄準心電監測儀上的重重山巒終於過去，恢複了正常，她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看見陳嶼醒來，長籲一口氣之後和他說：“你剛纔心率持續十秒突破極限，達到了一分鐘200次以上，嚇死我了。”
陳嶼臉露抱歉的神色，“剛纔夢到了一些古怪的事，現在冇事了。”
時間緊迫，女護士冇有閒心去關心這些，“消音手術一個小時後開始，你準備好，可以先去換身乾病號服。”
陳嶼驚撥出聲，摸出枕頭下的手機，一看己經晚上8點半了，“我去，這麼快！”
還有林聽發來的兩條未讀訊息。
他扭頭張望，問：“我爸媽呢？”
女護士說：“他們去隔壁家屬休息室了，開始前半個小時我會去通知他們。”
陳嶼不想讓他們擔心，剛想說“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他們會瞎擔心。”
但吐出聲來的卻是一聲疏鬆平常的感謝：“那就麻煩你了。”
女護士取了一套大小合適的新病號服來，就走了。
目送女護士離開，陳嶼點開林聽發來的訊息，隻有一句話：“我己經到江城啦，計劃提前了些，生日那天見哦。”
後麵附了一張圖，她一身藍白長裙，站在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前，儀態楚楚動人，湖中荷花婷婷淨首。
他淡淡一笑，回覆一句：“好看的捏，咱林大小姐完全是女媧娘娘炫技之作，自成意境。”
林聽馬上彈出一句：“少貧嘴啦。”
陳嶼發了一個可愛表情之後冇有再回覆，將手機關機擱置。
最後一個小時，陳嶼回想起剛纔的場景，腦海中複刻的龍吟悠盪不絕。
擺脫這些雜念後，龍吟也消失無蹤，頻率還不會這麼大。
真的都是夢境嗎？
無人應答。
回答這個問題的楊慎一襲三祇宮專用的特使正裝，己經在返回這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