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寧 作品

第十四章 以身相抵

    

第二日下午,他們便找到了那處入口。

山體間果然有一處斧切般的長長裂痕,彷彿是整座山切成兩斷,而這條縫隙之前,是一處方圓百餘米的寬闊石地。

這裡並不荒涼。

相反,簡直是熱鬨的猶如市集。

十餘頂高大帳篷立在眼前的寬敞空地上,有不少衣著華貴的男女在各處走動,身著黑西服、戴著墨鏡的保鏢比蒼蠅還多,甚至還有人擺起了長長的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各式美味,似乎在舉行露天宴會,偶爾,還能看到一兩隻寵物狗在小孩的追逐下驚惶逃竄……。

“這?”

阿刃懷疑的盯著這一切。

“每年都是這樣。”

林成一笑著解釋,“有錢人總是愛得病,得的病又都是絕症,再恰好濟世醫家以能醫天下絕症聞名,因此,這每年一度的開放山門之日,也就成了有錢人聚會之所。”

“而這個東西。”

林成一把一個小小的鐵樣卷軸交給阿刃,“就和他們的生命一樣貴重,千萬小心。”

阿刃接過林成一手中的還恩鐵券,這時才曉得這東西有多麼貴重。

“您不和我一起進去?”

“醫家的規矩古怪,隻有拿著還恩鐵券的人才讓進入,不過你不用擔心,把鐵券交給醫家,你就是醫家的客人,冇人敢對你怎麼樣的。”

嗯。

阿刃點點頭,向那山間的裂痕處走去。

穿過寬闊的石質廣場,阿刃來到那條山體裂痕之前,臨到近處,這纔看出這條裂痕極其怪異,切麵處光滑平整,似乎不是出自天然之力,而是人工鑿成。

而這高百米餘、綿長向內伸展看不到近頭的通道,又需要多少人力耗費多少時日才能完成?

“請出示還恩鐵券。”

一個相貌清秀、與阿刃年紀相當的白衣少年攔住了阿刃。

嗯。

阿刃點頭,將那小小鐵券交給少年。

少年拿過仔細檢驗,突然麵上露出一絲慎重之色。

“您是天命門人?”

他問阿刃。

天命門人?

我不算是吧,阿刃略一遲疑,便搖頭否認。

“酉已鐵券,持有者是天命林家門人,請出示您與林家有關的信物,否則將認定你是強搶而來,鐵券無效。”

聽著白衣少年的話,阿刃猛然醒悟,所謂的信物,當初認林成一為義父時曾交給自己一樣東西,就是指那個吧。

阿刃掏出脖子上掛著的項鍊,項鍊末端,懸著一顆深藍色的小球。

小球看似通體烏藍,當拿著它對向陽光時,便能看到點點光芒在其中浮動,彷彿是將滿天星辰裝在其中一般。

這小球似玉非玉,材質極怪,在白天時是藍黑色,但到了夜間,就化為乳白,一天二十四小時它便在這兩種色彩之間慢慢轉換,非常好玩。

那少年看看阿刃手中的玉質小球,神色變得有些親近,他笑著對阿刃說:“師兄請進。”

師兄?

這稱呼讓阿刃一愣,心中泛起對林成一身份的疑惑,天命林家?

濟世醫家?

這兩個世家之間有什麼聯絡麼?

不過現在也不是深究這事的時候,阿刃也衝那少年笑笑,道一聲謝,走進了山隙之中。

在山隙間,抬首仰望,隻能看到一線青天,長長的通道中除了一點從上方透下的日光,冇有任何光源,顯得有些昏暗,阿刃緩緩走著,一直走了千餘步,拐了幾個轉折之後,才見到一線光明。

循著光亮走出去,眼前豁然開朗。

迎目而來的一片紅磚綠瓦的古式建築,連綿到視線儘頭的山壁處,足有方圓十餘裡。

往遠看,四麵都是高峭山壁,雖然山壁上也有不少建築,但仔細打量,那四周山體極高,懸崖絕壁一般,似乎無法從任何地方攀爬出去。

這整個空間,就像是被一隻漏底的大桶扣住,真可謂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傑作,身在其中,不由得讓人感歎一聲,這真是一處絕妙的所在。

腳下是細石鋪成的道路,往前走,道路兩旁儘是一些古香古色的建築物,清柳低垂,和風徐徐,給人的感覺彷彿是闖入了古代的城鎮之中。

阿刃走了幾步,見路上儘是一些神色悠閒的青年男女,也冇人搭理他,不由得有些奇怪,這時,眼前一幢二樓上的字跡吸引了他。

有朋樓?

透過門口,阿刃見到樓內坐的儘是一些衣著入時、神色急切期盼的人。

應該是這裡了。

阿刃抬腳走了進去,一進門,便有人招呼他。

“這位客人,你有什麼願望?”

嗯?

阿刃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他絕對不想看到的人。

彎彎如同月牙一般的眼睛,狡黠的神色,笑嘻嘻的麵孔,還有記憶裡最深的,那打在他臉上的一拳。

“乾什麼啊?

看見我就像看見鬼似的,人家不就是有點喜歡你麼,你那麼害怕乾嘛?”

皇甫歌不滿意的噘嘴嗔道。

“皇甫小姐,喜歡這種事情是應該征求對方意見的,你非要喜歡我,弄得我很麻煩,你知道不?”

阿刃看著她就想搔頭。

“我喜歡誰誰也管不著……,唉呀,你快說你有什麼願望,我還有事呢!”

“我想見皇甫家的家主。”

這是爺爺信中的指示。

“什麼?”

皇甫歌一愣。

“不是說拿著鐵券,就可以提一個要求麼?

難道不行?”

“行是行,可是你這願望也太奇怪了吧,那老頭子有什麼好瞧的,還不如瞧我呢!”

“……,我就是想見他。”

“好啦好啦,把東西交給我。”

拿過阿刃手中的還恩鐵券,皇甫歌在手中的冊子上記了幾筆,匆匆轉身離去。

“喂,我怎麼辦啊?”

阿刃叫道。

“等吧。”

不久之後,那個在穀口稱阿刃為師兄的白衣少年到了有朋樓,來請阿刃。

見到後來的小子占了先,那些原本等在有朋樓的人們頓時憤怒起來,他們一個個在外麵世界裡非富即貴,不然也拿不到那難以用金錢衡量其價值的還恩鐵券,此刻受到不平待遇,不禁一個個叫嚷著要討個說法。

“你們以為這是什麼地方?”

白衣少年冷冷的衝他們言道。

“醫家有醫家的規矩,無論你們在外邊是多大的人物,在這裡,最好守守規矩,要不然區區一塊還恩鐵券也不能保你平安!”

撂下這句話,也不理那些人,白衣少年徑自帶著阿刃走出了有朋樓。

阿刃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少年的,便問起了他的名字。

少年對阿刃時,冇了剛纔的傲氣淩人,他笑道:“我叫皇甫淩。”

兩人一路談笑風生,阿刃個性飛揚,百無禁忌,雖然有時言語粗俗,但皆是出於真心,不讓人反感。

皇甫淩出自書香門弟,家學淵源,也掩不住少年盛氣,兩人都是飛揚無忌的性子,談的很是投機。

“你們家族有個叫皇甫仁的吧?”

阿刃問道。

“那個傢夥,哼哼!”

皇甫淩用四個字加兩聲冷哼來評論皇甫仁。

“你也不喜歡他?

哈哈,上次他被我打得好慘,爽透了!”

“真的?

兄弟,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看來皇甫淩真是很不喜歡皇甫仁……。

二人談笑間,皇甫淩已經將阿刃引到了山穀儘頭的一個院落中。

這院落極為寬敞,一棵粗壯的槐樹立在院中心,樹下有石製圓桌方凳,院子南頭,有一間廟宇似的房屋,屋門大敞,隱約可以看見裡麵供著一尊雕像,也不知是什麼神。

現在正有一箇中年男子,背手立在愧樹下,頗感興趣的望著被皇甫淩帶來的阿刃。

“父親,我已經把人帶來了。”

皇甫淩臉上冇了剛纔的嘻笑,很是正經。

“好,你去吧。”

中年男子揮揮手,皇甫淩走了,臨走,他朝阿刃張了幾下嘴,阿刃認出那是一個小心的口型。

什麼意思?

阿刃正在疑惑,中年男子已經笑著對他說道。

“我是皇甫平澤,歡迎你,何刃。”

“你知道我?”

“皇甫仁已經將整件事情報告給本家,現在有很多人對你感興趣呢,可讓人想不到的是,你竟然敢闖到醫家來,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小子。”

這麼說,等於把整件事情都挑明瞭?

阿刃心中盤算著,覺得冇什麼大不了的,便嘻笑著對皇甫平澤說道:“我現在可以你們醫家的客人,怎麼著?

還想把我抓起來?”

“那可不行。”

皇甫平澤搖搖頭,“皇甫家不會自己壞了自己的規矩,你不必擔心自己在醫家的安全。

可是,你身上應該有我們追尋了十年的重要東西,一旦出了這個門,你就要小心了,即使是天命林家,也保不了你。”

“你說的東西,是不是這個?”

阿刃隨手掏出一本書,展給皇甫平澤看,那上麵針守妙決四個硃紅字跡在陽光下煞是惹眼。

他滿意的看著皇甫平澤臉上冇了淡然的笑容,而是換上了難掩的訝然。

“你、你果然是那個叛徒的傳人?”

皇甫平澤盯著阿刃,眼中露出厲光。

“什麼叛徒我不知道,我隻想見醫家家主,你讓不讓我見?”

“不讓你見又能怎樣?

哼哼,針守妙決上所載功法你學了幾成?

信不信我十招之內就能把你擒下?”

皇甫平澤冷然道。

“信,我當然信。”

阿刃蠻不在乎的叫道,“可醫家的聲譽怎麼辦?

被狗吃了?

好,就算那東西被狗吃了,我手裡的醫決怎麼辦?

如果我一緊張,不小心把它撕了,再拚起來可要費點功夫,如果拚錯哪個字,那就更熱鬨了,從此濟世醫家的針守妙決便成絕響了,可惜啊可惜。”

“你試試!”

皇甫平澤臉上怒容浮現,向前跨出一步,一股逼人的氣息便直逼阿刃,阿刃不由得渾身緊繃。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平澤,住手,帶他來見我。”

“是。”

皇甫平澤立即收回腳步,轉身向那間廟宇方向恭身答道。

“跟我來。”

隨後,皇甫平澤向阿刃冷聲道。

阿刃隨著皇甫平澤到了那間廟宇之前,這時他纔看到廟裡所供之像非神非佛,而是一個拿著書卷的老人。

“進去吧,家主在裡麵等你。”

阿刃抬腳進了廟宇,左右看了半響,才發現那老人之像前的蒲團上,坐著一個乾瘦的老人,他簡直瘦小的不成樣子,隻有十歲少年的身形。

一個悠悠的歎氣聲響起。

“年青人,我有什麼事?”

“我來用兩樣東西和一個人,來借皇甫家的一樣東西。”

“哦?

皇甫家的什麼東西如此貴重?”

“七道天心。”

“嗬嗬,難得那幾根東西還有人掂記著,我很好奇,你能用什麼來換呢?”

阿刃默然不語,把手中醫決和一枚戒指放在眼前地上。

“針守妙決?

被盜十載的針決……,雖是醫家之寶,但與七道天心相比差得太多,這東西不夠份量,那個是什麼?”

說著,老人拾起了那枚戒指,摸索一陣,半響,突然笑了,笑聲高仰,讓人很難想像那麼瘦小的身體裡會發出這樣宏亮的聲音。

“皇甫楚漢、皇甫楚漢,果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老東西,我真羨慕你有這樣的弟子!”

口中說著阿刃難以理解的話,那老人似乎很是高興。

半響,笑聲停止,老人盯著阿刃,淩厲的目光彷彿能直透人心,看得阿刃一陣膽寒。

“還是不夠份量,小朋友,要是你拿不出什麼更有價值的東西,就回去吧。”

阿刃默然。

他心中非常不願意遵守爺爺的最後一條吩咐,但十年養育之恩重如泰山,此刻壓在肩上,不由得他不跪。

阿刃跪下,跪在老人麵前。

“何刃,二十一歲,無父無母,十歲起習練針守妙決,十二歲修行伏養心決,十載苦修,由武決入針決,偷天七針已成,願以此身換得七道天心一用,若門主答應,阿刃此生即為醫家子弟,不離不棄,永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