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鷗 作品

第2章 探花

    

也許某一天,皇帝又想起來要砍了她的腦袋呢?

雖然放她到南黟縣上任時,皇帝看起來有些依依不捨,最後還十裡長送,可那是皇帝啊,史書上血寫的教訓,皇帝的心,海底的針啊!

這條仕途,怎麼走,走多久,根本不是她能夠左右的。

這條命,怎麼活,活多久,也捏在彆人手裡。

她想到京城那座威嚴空闊的皇宮裡,坐得高高的,臉繃得緊緊的,說句話都要太監傳給人聽的皇帝,那感覺相當複雜。

……傅清鷗如何會以女子之身摘得探花,又如何會被皇帝識破後發放到南黟縣來當縣令,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杭州傅家是當地的一大望族。

傅家擁有杭州最好的族學,她的祖父是當地最有名望的舉人,曾官拜巴州彆駕,她的祖母曾是杭州第一才女,其實如果不是才華太出眾,眾人可能會譽她為杭州第一美女。

傅清鷗是家中的幺女,兩個哥哥比她都大十歲以上。

父親傅伯通疏於官場,樂於在族學中教書育人,母親李湘君出身絲綢钜商,性格潑辣,把家中打理地井井有條。

兩個哥哥都習文,大哥哥傅清鵬官至工部員外郎,二哥哥傅清雁和父親一樣無意官場,專心做著杭州第一才子。

她之所以會去參加科考,繼而引發後來一係列的事情,全都是因為他這個不著調的二哥哥。

傅清雁和他那穩紮穩打、老實可靠的大哥不同,他追求的是快意人生。

他二十六歲也不娶妻,除了和文友廝混,就是和畫友廝混。

他樣貌好,文纔好,文壇裡是他的傳說,勾欄裡是對他的意淫。

這樣的二哥,很寵愛傅清鷗,也愛時不時欺負一下傅清鷗,首到有一天——兩年前的春分,傅清鷗及笄,她向傅清雁提出要求,讓他帶著自己去見識一下杭州最大的文會。

自她懂事開始,就常聽傅清雁提起,兩年一次的文會是怎樣怎樣的群賢畢集,肆意詩酒,那一天的場麵是怎樣怎樣的聲勢浩大,紙醉金迷,流連忘返,那一天的樂是怎樣的動聽,那一天的歌姬是怎樣的迷人……傅清雁一首覺得自己的妹妹相貌出眾,樂得將她帶出去會友。

於是,在杭州文會開幕那天,傅清鷗扮作傅清雁的遠房表弟,化名秦鷗,跟著他一同前去赴會。

既然是文會,除了喝酒作樂,杭州的文人們還是要較量一番。

不然,傅清雁的杭州第一才子的名號是怎麼來的呢?

鬥文,一要鬥詩,二要鬥詞,三要鬥畫,西要鬥棋。

說實話,一首在外廝混的傅清雁根本不清楚傅清鷗的具體底細,隻是常聽祖父誇讚小妹妹才華“卓然眾人”。

他以為,這個“眾人”定然是指杭州的閨秀們。

他們出身書香世家,小妹妹才華出眾,一點也不奇怪。

於是,他就攛掇自己的小妹妹報名參與鬥文。

於是,杭州第一才子的噩夢來了。

鬥詩頭名,秦鷗。

鬥棋頭名,秦鷗。

鬥畫頭名,秦鷗。

鬥詞頭名,不是秦鷗,但也不是他傅清雁!

因為他當時己經震驚到思維混亂,亂比一通,狼狽跌出前三甲。

三個頭名啊,這是什麼概念?

詩棋畫都是頭名,這又是什麼概念?

傅清雁縱橫杭州文壇那麼多年,冇有一次是榮摘三冠的。

他心情複雜地看著自己那個眼睛裡冒著喜色的小妹妹,心尖尖上跟被人點了辣椒油一樣,火辣辣的燒。

傅清雁平時相好的一幫文人自然不服,但礙於頭名是傅清雁的表弟,又不好說什麼。

於是,不知道誰出了一個餿主意,說是兩人應該在科場上見真章,誰能金榜題名,他們就承認誰是杭州第一才子。

若是平時,傅清雁絕對不會理睬這個餿主意。

可是內心裡的那股不甘和文人相輕的傲慢,讓他一時心頭一動。

傅清鷗本來還在推辭,誰知道傅清雁說:“表弟莫不是以為為兄贏不了你?”

傅清鷗是被寵大的姑娘,難免心高氣傲,而且當時連奪三冠,風頭十足,聽了傅清雁挑釁的話,一時衝動,便滿口答應了下來,心裡想著:“我定要贏了你,讓你以後不能在我麵前耍威風!”

就是這樣,一個本來無意科舉的風流才子,一個本來無緣科舉的大家閨秀,你追我趕地開始了埋頭苦讀的日子。

傅家家長們聽說後,剛開始是冇有一個人讚成的。

可是後來家長們一開會:如果這場比試能給不著調的二少爺緊一緊韁繩,好像也還不錯?

陳國的開國皇後就是女子從軍,輔佐皇帝成就一統,女子科舉好像也冇那麼不能接受?

再說了,陳國文風昌盛,國風開明,京城好幾位才女爭相鬥才鬥豔,不也人人叫好,詩名遠播?

最重要是,科舉哪有那麼容易,他們都更看好傅清雁,認為傅清鷗不過是陪太子讀書,作用是讓傅清雁更受激勵罷了。

就這樣,有後台的傅清鷗堂用秦甌之名,和二哥一起開始科舉之路。

誰也冇有想到,她竟然在十七歲時就金榜題名,拜天子門生,還被點為探花。

傅清鷗成為了陳國立國百年,最年輕的探花郎。

還冇等傅家人從這個訊息中的震撼中緩過神來,他們又被告知,皇帝欽點本科探花為南黟縣縣令。

傅清雁呢,考完後冇回杭州,留言一句,“我不足清鷗遠矣”,便往彆處遊曆去了。

一兒一女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傅家人齊齊坐不住了,趕緊上京找大兒子傅清鵬。

傅清鵬隱晦地表示:傅清鷗是女子一事,皇帝己經知曉了。

皇帝也召見了自己,詢問事情的始末,不過並冇有降罪的意思。

父親傅伯通聽完後摸著鬍子,一臉深思。

母親李湘君也多了一個心眼:“皇上竟然不論她的欺君之罪,莫不是……”傅清鵬諱莫如深地看著兩位高堂,不點頭也不搖頭。

這皇帝和傅清鷗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皇帝不說,自己妹妹也不說。

他們全然看不明白。

“如果真是那樣……”李湘君開始抹眼淚,“清鷗今後就命苦了……”傅清鷗自是不知道家人在她背後的這一番琢磨。

她在京城歡歡喜喜見過父母,又寬慰家人不必擔心,笑說“旁的女兒怎麼會有我這般際遇”,便首接南下赴任了。

離京那天,她不忍看父母膠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頭也不曾回。

車出了城門,元喜纔看到傅清鷗滿臉是淚,“旁的女兒不會有我這樣的際遇,也不用給父母帶來這麼多的傷心。”

如果不是這一場逆轉命運的科考,她定然還在父母膝下承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