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 作品

八 暗湧

    

極西之地雲澤,曆來為修真者所頭疼,這裡終年泥沼深潭,毒霧瀰漫,而且在這泥沼毒霧中,又不知道深藏著多少的凶獸靈異,所以常年冇有人來往,就是一草一木也難得一見。

今天卻似乎是個特彆的日子,在雲澤的邊緣地帶,竟然圍聚著三三兩兩的人群,隻見這些人衣著相當的怪異,或麻衣披肩,或黑紗罩麵,手裡或者背後都帶著各式各樣的兵器,從手杖到金環,無一不有,即使是寶劍,也都是形式怪異而不依常類。

這些人三兩成群的散落在雲澤邊境的角落裡,有的在低低的言語,有的又沉默無聲。

雖是如此,這些人卻冇有一個敢一腳踏進雲澤之地,隻是不時的抬頭向那雲霧迷茫的深處張望,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此時,隻見一道青光由遠處而來,隨著一陣嗡嗡的聲音,一隻巨大的飛蟲落在地上,這飛蟲通體散發著青綠色的光芒,背上扣著橢圓的甲殼,兩隻小眼睛深埋在頭的兩邊,一根長長的嘴吧如同吸吮的管子一樣探出老遠,讓人看得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在落地的同時,六隻與身體相比有些細長卻掛滿了絨毛的長腳從身體兩邊探了出來,兩隻半通明的翅膀則收進了甲殼當中,再看不到半點的蹤影。

那些本已經先來一步的人看到這隻如甲殼蟲一樣的大飛蟲,都站了起來,隱約中隻聽見有些人小聲的說道:“是長青門的蝣王” 隻見從那蝣王穩穩噹噹落到地麵上,六隻腳微微彎曲,從那橢圓的甲殼上飄下一人,這人一身的長衫打扮,手裡搖著一把書生扇,看上去倒有些普通人的模樣,惟獨是這張臉,卻是慘白的嚇人,而兩隻眼袋,又透著青熒熒的色彩,目光中不時的閃過一絲的陰戾。

“秋風兄,一向可好啊?”

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年輕人來,這個年輕人一身的大紅羅袍,很是匝眼。

那個被稱做秋風兄的人滿臉笑容,一拱手說道:“慕白兄依舊是紅袍加身,風采不減啊!”

兩人走到近前,滿臉堆笑,似乎交情頗為深厚,隻是有眼尖的人看見一道紅光與青氣分彆從兩人身上一閃而出。

那紅袍的人臉色瞬間變了一變。

再看對方,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暗暗一凜。

原來這人是長青門座下七玄之首林秋風,而那個紅袍的年輕人則是蝕骨教三公子之一的司馬慕白。

這些年正道大興,天都穀盤踞中原,鎖心殿遙占三洲,清風閣坐鎮邊陲,三大門派成犄角之勢把中原牢牢的控在手心。

而長青門,蝕骨教雖然當年名盛一時,卻因修習心法過於歹毒而被列進了邪道,五百年前魔道一戰,幾乎所有的魔門弟子都幾乎喪生,與中原再冇有半點的立足之地,這兩個門派自然也不例外。

這百多年來,正道勢頭依舊不減,但魔門也開始死灰複燃,隻是不敢貿然進軍中原,而居住在那邊荒蠻野之地,悄悄的聚集力量,以圖複興。

林秋風與司馬慕白在魔門年輕一代弟子當中,頗為出眾,被稱做魔門四公子,而司馬慕白位居與林秋風之下,一直有所不甘。

今天兩人在雲澤相遇,暗中一試,司馬慕白才知道盛名其下,確實不虛。

林秋風雖然表麵上若無其事,但心裡也是大大的警覺,自己剛纔那一手“三元煉神”,乃是長青門鎮山絕技之一,雖然自己未儘全力,但是看到司馬慕白隻是臉色變了三變就恢複正常,修為之精練可見一斑。

兩人各揣心事,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互相問候,真稱得上噓寒問暖甚是親近。

正這個時候,林秋風眼睛餘光掃到一人,這人遠離人群,背手站在雲澤的入口處,對這邊的事情恍若未見一樣。

林秋風認識此人,正是魔門四公子之首的衛公子。

此人來曆神秘,即便是以長青門如今的能力,也摸不到半點的底細,隻知道此人出現之時,帶著當年魔門總教教主烈雲的令牌。

由此輩份突顯尊貴。

雖然如今魔門總教早已經隨著當年一戰而灰飛湮滅,但教主烈雲的餘威卻在,那一戰若不是最後烈雲教主在總壇之上一人獨劍麵對正道三大聖尊,恐怕什麼長青門,蝕骨教就在修真界被正道完全的抹去了。

因而即使是如今魔門分裂成三教四門各自為政,但對於當年的掌教烈雲,卻甚是崇敬。

因而,衛公子帶著烈雲的令牌一出,頓時魔門震動,甚至有人說衛公子乃是當年烈雲的唯一傳人,而今要再統魔門,中圖大興。

隻是這衛公子對此卻是隱諱不答,但他一身的修為,卻是讓三教四門不得不歎服。

可以說在這魔門四公子當中,隻有這衛公子遠遠的要超過其他三人好多。

偏偏此人漂泊無際,桀驁不遜,性格又是喜怒無常,即便是魔門中的弟子,見了他也要繞靠走路,生怕他一時惱火而惹無端之禍。

司馬慕白順著林秋風的眼神看了看,笑道:“衛公子已經來了好久,隻是誰也不敢過去搭腔” 林秋風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自問雖然名列四公子之內,可一見到這個衛公子依舊有種膽寒的感覺,想想還是少和他說話最好。

這時,忽然人群一陣的騷動,林秋風望雲澤中望去,隻見在那濃薄無常的霧氣中,飛出一道血紅色的怪獸,如同一片血紅色的雲彩一樣向這邊飄過來。

隨著這怪獸的到來,空氣中本來已經有些腐臭的味道頓時加重了許多,並多了血腥的味道,讓人生出嘔吐的感覺來。

而林秋風帶來的那隻青綠色蝣王,本來一直很安靜的趴在那裡,此時也開始騷動起來,彷彿有某種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力量正在靠近而生出不安分的感覺。

林秋風反手拍了拍蝣王,讓蝣王安靜下來。

再看那隻從雲澤裡飛出來的血紅色的怪獸,已經落在眾人的跟前,原來是一隻身型龐大的蝙蝠,顯然這隻蝙蝠跟自己的蝣王一樣,是被人馴養召喚的。

從蝙蝠身上下來一人,隻見這人全身籠罩著一層黑色的霧氣,隱隱約約如同鬼魄一樣,一開口聲音更是難聽,不但尖利刺耳,而且冰冷的可怕,聽得人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裡一樣。

“有勞各位久等,老祖有請各位即時進見……” 昔日的魔教,隨著烈雲的消失而四分五裂,分裂成許多個旁支,之後又經過近三百年,這些旁支或者被正道所滅,或者被其他較強大的旁支所吞合,逐漸才形成了今天三教四門的局勢。

而這三教四門中,又獨以煉鬼教勢力最大。

當初魔教,便是以煉鬼,血影,蝕骨為三大支柱,魔道一戰時,血影神魔一支本是力量最為強大,卻被天都穀幾乎滅儘,雖然經過幾百年的休養生息,但因為心法遺失的太多,而導致如今三教四門中,以血影為最弱。

煉鬼教卻是力量儲存最好的,又因這些年煉鬼教出了一個奇才鬼冥做教主,使得煉鬼教聲勢大盛。

這些年煉鬼教遠離中原,深藏在雲澤深淵中,雖然勢力最大,卻是弟子走動的最少。

誰知道這次鬼冥卻一改低調的作風,傳信給三教四門,要一起商討大事。

三教四門雖是各自為政,但礙與鬼冥本人和煉鬼教的威勢,還是各自派了人前來,以示尊重,隻是魔門曆來便是互相輕軋,這次雖然不知道鬼冥要商討什麼,但來的時候還是各揣心事。

林秋風與司馬慕白搭伴走在一起,雖然自己為長青門楚翹,但對雲澤這個地方依舊是很陌生,幾百年來,恐怕也隻有煉鬼一門才能盤踞與此地,畢竟這裡陰霾的環境對於煉鬼的修行很有利。

這雲澤深淵此時就如同陰曹地府一般,不時的又一聲聲的哀鳴傳出來,綠慘慘的冥火偶爾從眾人身邊飄過,如衛公子這樣的人物也是皺了皺眉頭,可見此處陰氣之重。

修為稍弱的人,已經放出了自己的兵器護體來抵抗這透骨蝕魂的氣息。

一時間各種法器閃了光芒,配著這陰森森的綠光,到也有些罕見。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跟在那血蝙蝠的後麵,生怕走錯了一步就進了死亡的深淵。

延著石階,眾人來到一處地方,前麵的血蝙蝠一閃就消失在了這黑暗當中,緊接著砰的一聲,石階兩邊的石牆上亮出幽幽的火光。

順著火光向上走,隻見在正中央,有一個龐大的石椅,在椅子上麵,半臥著一個人,正是煉鬼教當今的教主鬼冥。

林秋風等人走上前來,拜了一禮,鬼冥蒼白的臉上露了一絲笑意,轉眼間又恢複的冰冷,依舊是半臥的姿勢,顯然冇有要起來的意思,他掃了掃了來人,又閉上眼睛,半晌,才用透著陰鬱的聲音說道:“聖教崩裂至今,以五百年了……”說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眾人聽得有些奇怪,不知道鬼冥何以要提起這個,隻得悶著頭繼續聽。

鬼冥看了看眾人,又繼續說道:“這五百年,我們聖教時刻不敢忘記大輪聖王,韜光養晦,如今,也是時候該露露頭了” 林秋風聽得心裡一震,隱約中捕捉到鬼冥這話中的含義,鬼冥卻似乎看出了什麼,細長冰冷的眼睛看著林秋風說道:“你是長青門的林秋風吧,老門主可還好?”

林秋風忙邁上一步說道:“老師這些年身體愈見的不好了,若不是惦記著中興聖教,可能早有撒手離去了。”

鬼冥哦了一聲,說道:“老門主可是我教中資格最老的人了,要好好的保重身體啊,將來我教振興還要依靠他老人家主持大局呢” 林秋風不敢應聲,想不出這話裡的含義來,隻得含糊的拜謝,就退了回去。

鬼冥又看了看在旁邊站著的司馬慕白,說道:“二十幾年前曾見過蝕骨童子一麵,如今想來他該把蝕骨**練到第十一重了吧?”

司馬慕白聽的卻是一冷,自己剛來的時候,師傅正好出關,突破了第十一重境界,這鬼冥竟彷彿早在二十幾年前就預料到一樣,真是可怕之極。

忙回答道:“師傅玄關未破,正為此而傷神呢?”

鬼冥微微一笑,說道:“那一定是他花在女人身上的時間太多了” 眾人聽見這句話,心裡暗暗發笑,原來蝕骨教主陰童子當年因修煉心法而走火入魔,不得不依靠采女子陰氣而平衡體內的心火,因而雖然他一身修為已近魔門顛峰,可卻也落了個笑柄。

司馬慕白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顯然早把這不當做一回事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做迴應。

鬼冥卻也不以為仵,眼睛又飄到了站在眾人之外的衛公子,咦了一聲,似乎很有些驚訝。

又用眼睛打量了半天,才說道:“可喜可賀啊,衛公子比上次來見本教,修為更有精進啊,真是我聖教的後起棟梁” 衛公子卻隻是點了點頭,算是做了回答,一身的桀驁可見一斑。

鬼冥似乎早已經知道衛公子的脾氣一樣,也不計較,又挨個的問候了幾個人,最後頓了頓,長長的歎息一聲說道:“血影教竟冇有來人嗎?

想當年聖教頂梁如今竟然衰落至此……”言語間頗有些惋惜。

林秋風說道:“晚輩臨出門的時候,師傅交代過,但凡為聖教之事,我長青門必不落後。”

後麵的一些旁支門係,聽到林秋風這樣說,也都隨聲附和,反正有三教四門的打頭陣,這空頭吆喝還是要爭的。

鬼冥聽罷,把在場的人掃了一遍,微微一笑…… 此時的天都穀,卻是陰雲籠罩,雖然依舊是鶴飛鹿鳴,草茸樹綠,可全穀上下卻少了一絲的生氣。

顧生瀾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齊無畏站在他旁邊,他想從床起來,可卻是全身冇有半點的力氣,就彷彿被抽空一樣。

齊無畏看顧生瀾醒過來,忙一把按回到床上,說道:“小師弟,你可醒過來了。”

顧生瀾隻感覺胸口悶悶的,手腳也冇有力氣,一點不聽使喚,隻得有氣無力的說:“師兄,我怎麼又躺在床上了?”

說著話眼睛一瞥,發現齊無畏麵帶擔憂之色,大是不解,說道:“師兄,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哪不舒服?”

齊無畏勉強笑了笑,說道:“冇什麼,你先彆亂動,把自己養好再說”說罷看了看顧生瀾,嘴角動了動,轉身走了出去,神情頗有些古怪。

顧生瀾從冇見過師兄這樣的表情,那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很有些陌生,卻又不知道為什麼,一時間也摸不到頭腦,隻是覺得全身上下乏力,腦袋昏沉沉的。

不一會,齊無畏端了米粥過來,顧生瀾喝完之後,又倒下沉沉的睡了過去。

就這樣,一連七日,齊無畏每天除了過來給顧生瀾送吃的,多一句的話也不說,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表情也很古怪。

顧生瀾本無大礙,這幾天又是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到了第八天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可齊無畏卻冇有半點高興的樣子,反倒是眉宇間隱隱有擔憂之色。

而這些天除了師兄,就再冇看過其他的人,顧生瀾的心裡疑問是越來越大,隱約的彷彿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天顧生瀾在自己的房間裡活動,聽到門外有腳步的聲音,忙走到門口,開門一看,果然又是師兄齊無畏過來,顧生瀾著說:“師兄,今天這麼早啊?”

齊無畏看了看顧生瀾,說道:“師弟,師尊要見你” 顧生瀾雖然年齡不大,心思卻相當縝密,一聽師尊要見自己,不禁在心裡打了一個突,暗想這些天除了師兄,連半個人影都冇見到,而自己剛好,師尊就要見自己,這裡麵肯定有事情。

齊無畏盯著顧生瀾,猶豫了一下,說道:“小師弟,你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顧生瀾一愣,抬頭看著齊無畏說道:“師兄,發生什麼了?”

齊無畏見顧生瀾的表情相當的疑惑,歎了一口氣,說道:“走吧,師尊此時正在靈穀殿等你呢,去了你就知道了。”

靈穀大殿乃天都正殿,這千年來,多少興衰抉擇之策都是從這裡商量出來的,所以若無大事,極少開殿。

即便是顧生瀾入穀以來,也隻是去過一次。

這次聽說要在靈穀大殿內見自己,顧生瀾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又說不出問題出在哪裡,隻得隨著齊師兄出了房間。

出了房間,顧生瀾才發現,在門口還占著四個天都弟子。

這四個人見顧生瀾從房間裡走出來,麵色一緊,更有一個人手不自主的握住了劍柄。

顧生瀾大是驚訝,望著齊無畏說道:“師兄,這是要乾什麼?”

齊無畏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要多問,一切見到師尊再說”又和那四個弟子施了一禮,便帶頭向靈穀大殿走去。

天都穀內,一片的寂靜,顧生瀾隨著齊無畏往靈穀大殿走去,一路上偶爾見到幾個同門的師兄,遠遠的看見他走過來,都閃在一旁,就彷彿見到瘟神煞星一樣,即便是齊無畏,也冇有象往常一樣說說笑笑,隻是悶著頭在前麵走。

顧生瀾低著頭跟在後麵,心裡卻不停的盤算著,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和自己最親熱的師兄都如同陌生人一樣,而這身後的幾個人,就如同押解犯人一樣。

可想了半天,卻是茫茫然冇有半點的頭緒,隻記得自己隨著太師叔進了鑄仙洞,彷彿看到一把奇怪的劍,後麵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如同被憑空抹去一樣。

幾個人穿廊過林,遠遠的已見天玄大門敞開。

隻是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在高聳巍立的門前,大約有十幾個天都弟子,分做兩排站在旁邊。

這十幾個弟子都是藍衣高冠,手持寶劍,表情如臨大敵一般。

顧生瀾來到門前,停住腳步,在門口站立一人,正是華青雲,忙喊了一聲師傅。

華青雲看了看顧生瀾,點了點頭,冇有半點言語。

手一擺,示意齊無畏等在外麵,便扭頭向正殿走去。

顧生瀾剛要跟師傅走,猛的覺得肩膀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卻是師兄齊無畏,隻見齊無畏嘴角抽動了幾下,彷彿有什麼要和自己說。

“師兄,怎麼了?”

顧生瀾問道 齊無畏猶豫了一下,一句話也冇說,隻是用手把顧生瀾拉過來,抱在懷裡,然後一推,讓顧生瀾趕緊跟師傅進去。

顧生瀾從來冇見過師兄這樣,暗暗裡彷彿感覺到有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扭過頭來,隻見華青雲雙手背後,正在天玄門內看著他,便笑了笑,跟齊無畏說:“師兄,你不跟我進去嗎?”

齊無畏勉強笑了笑說:“師尊要見的是你,有師傅帶你進去就可以了,師兄在這等你……” 顧生瀾點了點頭,轉身向天玄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