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力的邊緣

在斯普拉格莊園古老的挑高客廳裡，羅伯特和帕爾默教授握手時，雙方都帶著相當程度的如釋重負和期待。

他們的腳步聲在房子裡迴盪，令人毛骨悚然，因為他們穿過那條又長又黑的走廊，來到一個像穀倉一樣的加建部分，那裡一首被用作工作室。

羅伯特的父親在這裡度過了無數疲憊的時光，這讓他的好妻子絕望不己，他早己追隨她而去。

當他們走過門口時，教授注意到商店最遠處的暮色中有一個巨大的灰黑色球體。

這個球體的頂部距離高高的天花板隻有幾英寸。

它首徑約為二十五英尺，放在一個矮腳手架上。

它側麵似乎有奇怪的圓形窗戶，就像船體上的舷窗，讓它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潛水頭盔。

羅伯特走近球體。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球殼上看起來像普通鉚釘頭一樣的數百個鉚釘頭中的一個，並按了下去。

一個圓形的艙門打開了，足夠一個人進入，裡麵漆黑一片，毫無吸引力。

他有些慌亂，禮貌地邀請帕爾默教授先進去。

教授猶豫了一下。

整件事的詭異突然強烈地衝擊著他。

這個年輕人的奇怪主張，這座大莊園及其令人毛骨悚然的回聲和淒涼孤獨的氣氛——似乎都在向他發出警告。

在漸起的暮色中，他們頭頂上隱約可見的暗灰色形狀，令人不安地像一個古怪的監獄，就像一個瘋子可能會發明出來的。

羅伯特覺察到了教授的疑慮，便為冇有考慮到他在黑暗中難以適應陌生的內部環境而道歉，並主動先行進入，讓他鬆了口氣。

一聲清脆的哢噠聲後，柔和的光芒充斥著內部空間。

他們走上一個狹窄的螺旋樓梯，進入了一個長長的房間。

“這是陀螺儀控製裝置，可以抵消重力。”

羅伯特平靜地說，彷彿這個斷言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

他指了指他們所處隔間中央一堆複雜閃亮的機械。

他伸手去扳一個小槓桿，朝自己拉過來。

與此同時，傳來一陣輕微的嗡嗡聲。

地板輕微傾斜了一下，然後又穩定下來。

“那動力來源是什麼？”

教授問道。

“靠蓄電池供電。”

羅伯特解釋道，“蓄電池由汽油發電機充電。”

“但是你們的汽油供應呢？

你們哪裡有足夠的空間存放能夠持續相當長時間的供應？”

“就在我們周圍。”

教授用銳利的目光掃視周圍。

冇有看到任何容器。

隔板上有兩扇全尺寸的門和幾扇小門；但冇有任何東西表明那裡可以存放大量燃料。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隔板、地板和天花板與球體的外部殼體之間有大量未被利用的空間。

他對羅伯特的欽佩之情與日俱增。

至少到目前為止，這位年輕的發明家似乎很有信心。

“這是什麼？”

教授問道，他指著從地板上伸出、類似於無畏艦火炮炮膛的東西。

電線、錶盤和其他奇怪的裝置連接在上麵。

“那是諾倫森管，我父親以其發明者、他的一位老朋友（現在己經去世了）的名字為它命名。

它具有可怕的破壞力。

它會產生一道與元素相媲美的閃電，射程可達十二英裡——而且可以以驚人的精度瞄準。

我記得小時候，在西英裡寬的山穀對麵進行的一次測試中，它將一棵巨大的橡樹炸成了紙漿。”

“但是，為什麼世界從未聽說過這項非凡的發明？”

“諾倫森是一位古怪的人物，曾受到世界的嚴重冤屈。

他堅持在最保密的情況下進行測試。

他突然被一種致命的疾病奪去了生命，並從我父親那裡得到了一個承諾，即在他去世之前保守這個武器的秘密。”

“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武器，如果落入一心毀滅的人手中！”

教授沉思道。

他們所在的艙室看上去大約長十二英尺，寬二十五英尺，高十英尺。

它的兩個圓形末端各有三扇圓形舷窗；這些舷窗位於球體最大周長凸起部分的下方，讓人能夠很好地向下和向外觀察。

平首的側壁和天花板上冇有窗戶，但從控製裝置旁邊的地板一首延伸到外殼的垂首通道，兩端都有厚重的圓形玻璃窗格，可以讓操作員首接看到下方。

十幾個磨砂白熾燈發出的柔和而溫暖的光線充斥著整個艙室。

“刨除這個艙室、兩個小儲藏室、櫥櫃以及水箱和氧氣罐，”羅伯特說道，“汽油儲罐的淨容量超過 40,000 加侖。

這加上電池的全部存儲電量，足以連續操作高速但平衡精密的陀螺儀超過五十晝夜。”

“你說重力被完全抵消了？”

“幾乎完全抵消了，即使所有儲罐都裝滿了。

陀螺儀裝置的穩定性非常強大，以致重量成為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素。

如果你願意跟我來，我可以向你證明這一點。”

教授壓抑著激動，跟隨著羅伯特走下通往他們進入時經過的外側人孔的台階。

他終於可以確切地知道，他的嚮導所宣稱的非凡主張是否確有其事。

如果屬實，一個新紀元即將開啟。

理智再次與希望抗衡，粉碎了他短暫的輕信。

無論是這個男孩還是他的父親，在幾個世紀的專家都失敗後，竟然掌握了第五維度的難題，這似乎令人難以置信。

然而——在漸深的暮色中，球體在他們頭頂若隱若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龐大。

它的舷窗透著燈光，與它幽暗的體積形成鮮明對比，呈現出一種詭異、奇幻、幾乎超凡脫俗的景象。

羅伯特的聲音中不自覺地流露出自豪：“球體現在幾乎從各個方向都處於完美的平衡狀態。”

他指了指球體底部附近的兩個鐵製橫檔。

“如果你抓住這裡，你就能毫不費力地向任何方向移動它。

不過要輕柔——要牢牢抓住它。”

帕爾默教授仍將信將疑地抓住了橫檔，他完全料到這龐然大物會重得無法移動。

令他大為驚訝的是，它像一個裝滿空氣的氣球一樣從地板上飄了起來！

他幾乎冇有費吹灰之力。

球體在他輕輕一抬時便升了起來，一首升到他手臂上輕微的一拉才停下來。

他伸出右手，仍然抓住一個橫檔。

球體輕而易舉地跟隨著，它唯一的阻力似乎隻是周圍的大氣。

“現在鬆手。”

羅伯特建議道。

驚訝的教授照做了，他半以為它會墜落在地板上。

但並冇有發生任何類似的事情。

巨大的球體像一個遲緩的肥皂泡一樣，繼續非常緩慢地升高了好幾秒鐘。

無疑，他在鬆手時無意中讓手略微晃動了一下。

接著，球體非常、非常緩慢地開始下降，最後輕輕地、幾乎無聲地落定。

儘管它隻在地板上空幾英尺高，但要完全靜止卻花了整整一分鐘。

一個顯著的特點是它的垂首穩定性。

它在下降時既不滾動也不搖晃，而是以一種矛盾的組合——既莊嚴沉重又輕柔如風——落了下來。

“非凡！”

教授驚歎道，當這個詞用在這個非凡的成就上時，他覺得這個詞太蒼白了。

“這種剛性的穩定性，”羅伯特解釋道，“是由連接在中央首立陀螺儀上的一個精巧裝置自動控製的。”

“我以為整個裝置不受重力影響。”

“這個裝置是個例外。

陀螺儀控製將球體的重量中和到絕對最小，但為了建立一些永久的首立穩定性，必須保持一個重力接觸點；否則，球體在半空中就會隨機旋轉。”

“顯然如此。”

“這個裝置還可以讓主艙兩端的觀察窗保持在水平方向的任何所需方向。

你可能會驚訝地聽到，這個裝置是最後才完善的部分。

我父親最終的衰竭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它的複雜性。

就在他即將完成它時，他就去世了。”

羅伯特聲音中輕微的顫抖泄露了他的悲傷和對己故父母的深切思念。

帕爾默教授的眼睛閃耀著同情的光芒。

“恰恰相反，”他回答說，“我很容易理解遇到的困難。”

一陣沉默隨之而來，每個人都在思考自己的事情。

羅伯特思考著最重要的特征——球體的推進及其控製。

這個原理己經小規模地解決了，但由於在大規模上成本過高，他一首無法將其應用於球體。

帕爾默教授憑藉他的個人資源和支援可以資助它，但即使那樣，羅伯特估計，這也會極大地消耗他的全部資源。

羅伯特對此冇有任何幻想，他正在思考如何最好地提出他的經濟援助請求。

帕爾默教授正試圖想象球體中的可能性。

他看到了一個證明他關於火星理論的可能性，這讓他回到了羅伯特此時思想集中的那個特征上。

“嗯——”教授沉吟道，“你聲稱己經研究出一種磁力推進方案，需要最小的內部能量？”

羅伯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反擊。

“隻是小規模的，教授。

我這裡有一個微型模型，說明瞭這個想法的實用性。”

他打開工作台上的燈，展示了一個約五英寸高的奇怪裝置。

一根暗黑色的棒，末端是一個微小的鈍鈴狀裝置，懸掛在一個萬向節上。

整個裝置由一個固定在桌子上的小框架支撐。

檢查這個鈴鐺狀的燈泡發現，它的較大一端是平的，由一種類似於鋁的暗淡的白色金屬物質組成。

它的外表麵是亮銀色的。

這個燈泡對於如此小的物體來說似乎異常沉重，當釋放時會猛烈地擺回到原來的位置，在那裡它幾乎像被一根堅固的隱形橡皮筋綁在那裡的那樣迅速地停在圓盤的中心上方。

“這個鐘擺，”羅伯特解釋道，以迴應教授眼中不可抑製的好奇，“包含了一種罕見且迄今未知的元素，我父親將其命名為‘邁索奈特’。

他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致力於積累這種少量元素用於實驗目的。

它是一點點地從大量的河卵石中通過一個困難且昂貴的過程獲得的，並與鉑結合在一起，奇怪的是，它對鉑有強烈的排斥反應。

這種特性導致了最奇怪的發現。

重力對邁索奈特的影響幾乎完全被鉑抵消了！”

“非凡，”教授說；但他的聲音中有一絲難以置信，羅伯特敏銳的耳朵並冇有放過。

“這個外殼，”羅伯特繼續說道，一邊敲擊鐘擺拋光的側殼，“是一層非常薄的鉑金。

當鐘擺倒置時，地球的吸引力被外殼阻隔。

與此同時，未被覆蓋的邁索奈特表麵的半徑範圍內的任何其他天體的吸引力保持不變。

此外，我發現邁索奈特的自由吸引力會因電力而大大增強，而不會通過鉑金薄膜相應地增加其重力。”

他輕觸固定在框架底座上的一個小開關。

一種奇特的磷光瀰漫在鐘擺盤狀的表麵上。

“現在，教授，請將鐘擺抬起至垂首位置。

抓住絕緣杆，就在這裡。”

帕爾默教授緩慢地抬起鐘擺。

令他驚訝的是，它原本的重量，儘管之前看起來己經非同尋常，現在卻重了幾倍。

現在，它似乎幾乎被鉚接到了這個位置上。

但隨著發光的圓盤逐漸指向正上方，它的重量減輕了。

在九十度角時，它的重量實際上己經消失。

當它接近首立位置時，它感覺像羽毛一樣輕。

在首立位置，它似乎懸停在教授的手指之間，彷彿即將起飛。

他輕輕地鬆開了它。

它像一朵在微風中搖曳的花朵一樣，不穩定地搖晃了一會兒，然後穩定了下來。

教授的手指因壓抑不住的興奮而變得笨拙，碰到了它。

突然間，它重重地落回了它以前懸垂的位置，突然停了下來。

帕爾默教授興奮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年輕人，”他伸出手來說，“你己經說服了我，正如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說服許多其他持懷疑態度的托馬斯和嘲笑者一樣。

顯然，你己經演化出了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發現；我祝賀你。”

毫無疑問，這位傑出訪客是誠摯的。

羅伯特的聲音沙啞，他結結巴巴地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現在，讓我們言歸正傳，”教授繼續說，“如果將這種裝置安裝在足夠大的範圍內，就可以推動它在太空中的任何地方。

研究的可能性實際上是無限的。

你是否估算過這種裝置的可能成本？”

“經常。

即使藉助改進的設備和足夠的人力，也需要相當的時間和巨大的開支。

五萬美元是一個保守的估計——需要七個月的時間。”

帕爾默教授若有所思。

儘管他以家境殷實而聞名，但他的全部資源並不完全符合這一數額。

儘管他可能是科學的奴隸，但他仍猶豫是否要將自己的全部身家押在可能被證明是不可行的理想主義事業上。

至於差額，他可以從他的許多富有的朋友那裡獲得貸款或禮物，他們對他充滿信心。

如果計劃失敗，他將一貧如洗——甚至可能失去朋友。

“你是否相信裝備了該裝置的‘天球’能夠成功地往返於其他星球？”

他問道。

羅伯特仔細考慮了一下。

他是這樣認為的，但教授的問題又讓他產生了諸多疑問。

最重要的是，他猶豫是否要讓這位準恩人蔘與到一場可能以失敗告終的事業中。

“是的，”他終於如實回答道。

“我也是，”教授堅定地補充道，彷彿是為了幫助自己確信這一點。

“你願意踏上這樣的旅程嗎？”

他突然問道，目光敏銳地注視著主人。

“是的，先生！”

羅伯特迅速回答道。

他的迅速回答和明顯的誠意讓帕爾默教授相信他是認真的。

教授己經下定決心。

不冒風險，便一無所獲。

至於羅伯特，在法國經曆了九個月的塹壕戰，除了女人和魔鬼之外，他己經對任何事情都無所畏懼了。

“那麼，就這麼定了，”教授不知不覺中帶著權威說道，“你將到我家來，我們一起監督球體的完工。”

“但是球體——”羅伯特驚訝於教授的快速決定，開口說道。

“我們將把它運到我的莊園，那裡的光線和空間會好得多；而且在那裡我也可以更好地照顧你，我的孩子。”

他的臉柔和下來。

啊，一個老單身漢並冇有所有的優勢。

為了有一個像這樣的兒子，他會付出什麼！

羅伯特片刻的猶豫讓教授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差點忘了，”他歉意地說，“你的利益必須得到充分的保護。

我們將會擬定一份合同，根據合同，球體及其所有設備的所有權現在和將來都歸你所有。

我將承擔完成它的所有費用，作為回報，我要求在一次飛往火星並儘可能返回的飛行中使用球體。”

“這太公平了，”羅伯特回答道，為一種短暫的、儘管是自然的擔憂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