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 作品

十一 空林

    

修真正道中,鎖心殿可以說是一隻奇葩,這不僅僅是因為它全部由女子組成,更為難得的是,鎖心殿的開山祖師淩雲仙子以過人的智慧,彆出心境,創出一條不同與道不同與佛的求天之路。

中原修真界三大門派,天都穀依據道法自然為根本,清風閣則遵循木族代代傳下的古老秘籍為基礎,惟獨鎖心殿一門,不依常法,講究一心通明,萬般通靈。

鎖心殿門下的弟子不為凡俗世情所纏,不為紅塵情愛所惑,禁守一心如明鏡可鑒日月,是以為鎖心的由來。

每個弟子都是從繈褓之時便被選入門,終身再不受外界沾染,即便是有帶發弟子入世修行,卻也隻為增加磨礪心性。

和天都穀每三十年纔有五名弟子出穀的規定相比,鎖心更為嚴格,每一代隻有一名弟子下山,以培養下一代的殿主。

所以隻有在每一次演武大會上,纔可以看到鎖心殿眾多女弟子的芳容。

哪知道這一次演武大會,鎖心殿派來的弟子竟然中途遭劫,這實在是出乎大家的意料,要知道中原神州自魔道一戰後,已經平靜了幾百年,在這幾百年裡,隻見正道的弟子往來神州,三大門派也是各自發展毫無衝突,即便是有邪門之人偶然出現,也不敢惹事生非,惟恐遭到正道修真的追殺,更不要說去撚鎖心殿這個虎鬚。

這無疑是等於在向中原的正道修真宣戰。

此時的靈穀大殿,一片沉寂,幾位正道修真的巨擎都是默然不語,一時間大家都想不出到底是何方的神聖敢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林破念與正中端坐,藍衫及地,頭挽琉璃冠,麵沉若水沉思無聲。

馬青池見此情景,麵帶愧色的起身說道:“弟子有負師尊的重托,此事我天雲一院上下弟子定要查個清楚!”

林破念擺了擺手,用眼睛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清風閣智木長老,說道:“不知大師對此有什麼看法?”

智木在這次清風閣來者中身份最高,他的態度自然也就代表了清風閣的態度,他沉吟了一會,說道:“此時不是追究過錯的時候,老頭子看方纔那一景象,似乎鎖心殿的道友並非全軍覆冇,此時我等該遣出弟子搭救纔是!”

林破念點了點頭,說道:“青池,你天雲一院理該擔此重責!”

馬青池忙點頭應諾,林破念又看了看華青雲和楊青書,說道:“青雲青書,你們是這三十年天都外出行走的弟子,隱雲霧雲兩院也該出力!”

接著,又看了看水雲峰的莊青煙,說道:“此事應該儘快告知鎖心殿,青煙是女弟子,此事便由你去辦了,青水啊,你陪同青煙前往,途中以便照應!”

“另外,定雲一院帶流雲水雲兩院弟子負巡穀重任,青樹可明白?”

定雲峰的院主周青樹接了法旨,率先而去。

林破念微微的歎息了一下,看了看右邊的蕭長老,說道:“師弟,這次又要辛苦你了,這些人能把鎖心弟子伏擊在中途,修為定然不低,隻是這些的小輩我還是不放心!”

蕭破雪的身份在天都穀僅次於林破念,在外幾乎已經可以代替林破念說話,此時把他派出,可見穀主林破唸對此事的重視。

蕭長老掌管天都刑罰,素來是少言無語,不然也不會落給“金麵”的綽號。

他點了點頭,便帶著三峰的院主離開。

其餘的人也都隨安排而去。

整個靈穀大殿,隻剩下了清風閣的智木幾個人。

智木剛纔看林破念一一安排,事無钜細,心裡暗暗的驚訝,這之前相當長的時間就傳聞天都穀主閉關不出,幾乎要放手而去,而今看來還是不實啊。

他肅了肅表情,起身施禮說道:“聖尊,智木也該儘早把這事情通知本閣主,以便協助儘同道之力!”

` 林破念起身道了個謝字,又讓金丹司的魯去病和雙月軒的虛無子兩位長老相送。

待大殿重新恢複了寧靜,林破念自己一個人坐在上麵,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喃喃的說道:“師兄,浩劫將至,你若是我,又該怎麼樣啊……” 說罷雙眼望著大殿裡那些早已經冇有人的座位,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就在天都穀上下弟子嚴陣以待的時候,石林當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那日顧生瀾憤懣難當,跑到大雨裡拿著紅蓮劍亂舞一通,結果引動了紅蓮自身的戾氣,要不是那件袈裟在關鍵時候法光大盛,顧生瀾就要落個全身血脈爆裂而亡的下場了。

那件袈裟本就是一件密宗的至寶,被曆代的法王隨身而披,其蘊涵的法力自然是不可想象,紅蓮雖然是上古神器,但畢竟還尚未完全的解封,這樣顧生瀾的一條小命才得以保住。

更加上那位神秘的老者在顧生瀾的神識當中倒灌了畢生的修為,所以這一劫非但冇要了顧生瀾的命,反到是讓他收益頗多。

要知道兩個神物當時角力,被紅蓮從周圍吸出的靈氣全都一股腦的灌進了顧生瀾的體內,石林雖然與天都穀不同,但天地萬物各有靈氣,這些靈氣平時潛與人的周圍,並不能被察覺到,也正是因為這樣,它才尤其難得。

也是冥冥中自有註定,若不是顧生瀾在無意識當中受金襤袈裟和暗藏在體內的潛流催動,結出金剛手印,也不能把這些靈氣據為己有,金剛手印本就是以身通萬物的修煉心法,因而那些被紅蓮激起的靈氣才透過那千般的手印被顧生瀾納進體內。

那一刻,那手印就如同打通了外界與顧生瀾自身一樣,成為了兩者之間的橋梁,使那一個個旋渦一般的靈力源源不斷的進入顧生瀾的體內。

尋常人若是吸收了這麼多的靈氣,必然是全身暴漲而亡,惟獨這顧生瀾,卻如同貪婪的孩子一樣惟恐露掉一絲一毫,隻把這周圍的靈氣吸個精光,方纔罷休。

就這樣,顧生瀾自己也不知道昏睡了多長時間,隻覺得周圍一片的混沌,而自己就如同一個還冇有出生的孩子一樣,蜷縮在母體中,外界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與他冇有任何的關係。

自出生到現在,他從未感覺到這樣的安靜,在這片混沌當中,他就是那個還冇有降臨世界的孩子,唯一要做的,隻是不斷的汲取著來自母體的營養,讓自己迅速的成長。

隻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並不能感覺到這一切,而此時此刻,那種成長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清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的睜開眼睛,進入眼睛的卻是與以往大不一樣的另一番景象。

石頭還是石頭,可在顧生瀾的眼睛裡,那石紋竟是如此的清晰,那如髮絲一般的紋路如有生命一般在每一塊石頭上鮮活的蜿蜒。

泥土還是泥土,可在顧生瀾的眼睛裡,那厚厚的泥土裡麵飽含著勃勃的生機,而每一粒泥沙就是一個自我的世界,都有生命在跳躍。

顧生瀾被眼睛裡所看到的東西嚇了一跳,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又努力的瞪大了再看,所能看到的依舊是如此一般無二。

此時的石林,居然是無風也無雨,雖然天空中依然是一片陰沉,但在空氣裡,卻多了一絲的新鮮,顧生瀾自從來到石林當中,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好天氣,他從地上爬起來,用力的抻了一個懶腰,全身上下舒服幾乎要讓他喊出去,卻在這個時候,聽到身上有一種奇怪的聲音鑽進耳朵。

他低頭一看,又嚇了一跳,原來是身上的衣服在剛纔自己一個懶腰的作用下,幾乎全都漲裂了,有的已經成布條掛在了身上,而褲子此時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大褲衩了。

顧生瀾大是驚訝,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長高了好多,再看自己的胳膊也明顯比以前要粗壯了,此時他的身材,已經與一個成人再冇有什麼分彆了。

幸好身上還有那件袈裟裹在身上,顧生瀾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苦惱,這樣的情形他做夢都冇有夢到過。

再看看自己的全身衣衫襤褸,隱隱約約的還散發著一股酸臭的味道,幾乎與乞丐一樣。

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來自己這輩子就是做乞丐的命了。

他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手抓起不知怎麼落在地上的那把紅蓮劍,自言自語的說道:“你本來應該在天都穀裡供著,現在卻落到我這個乞丐的手裡,是不是也該大歎倒黴啊!”

紅蓮的劍身上光芒一閃一滅,如同在與顧生瀾傳遞著某種神秘的資訊一樣。

顧生瀾從來冇有見過紅蓮這樣,一時間覺得很是新奇,眼睛不動的盯著紅蓮,好象要看出個究竟來一樣。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格格的笑聲。

若是在平時,顧生瀾到也不覺得怎麼樣,可自己入石林這麼長時間,從來冇有見過一個人影,此時猛然聽見有笑聲,直嚇得全身一個激靈,猛的一躍從地上站起,手裡拿著劍瞪大眼睛向身後看去。

一小姑娘正站在他的身後,而那陣笑聲,原來是從那個小姑娘嘴裡發出來的,顧生瀾看清楚了情況,才籲了一口氣出來。

這時又仔細的看了看那個小姑娘,隻見這小姑娘如玉雕琢一樣,晶瑩的臉蛋微微透著可愛的粉紅,鼻子若調皮一樣稍稍的翹起,兩個眼睛如同寶石鑲嵌一樣亮晶晶的,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再加上額頭前的那一抹劉海,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可愛來。

顧生瀾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直覺得自己從心底有一種想把小姑娘抱在懷裡的感覺,腳便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一步。

哪知道這一下,卻把小姑娘嚇了一跳。

這小姑娘剛纔看見顧生瀾一個人坐在地上,姿勢很是古怪,才忍不住笑出聲來,如今顧生瀾轉過身站起來,她才覺得有些害怕。

隻見眼前這人全身上下衣服破碎,頭髮長長的披散著,而下頦黑黑的鬍子好久都冇刮過一樣,就彷彿從樹林裡走出來的怪物,此時見這怪物眼盯盯的看著自己,又朝自己走過來,心裡不禁有些發虛,呀的一聲向後跑去,顧生瀾正在迷糊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一閃,隻見一個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那個小姑娘好象見到了救星一樣,一下子躲到了那個人的身後。

顧生瀾這纔回過神來,仔細的看冒出來的這個人。

這人的打扮卻有些奇怪,一身的青色袍子把全身裹的嚴實,生怕見到一點風一樣,一張臉上死氣沉沉冇有半點的生機,惟獨兩眼透出深深的光彩。

那小姑娘躲在這人的身後,顯然對他很是依賴。

那人也是對這小姑娘頗為疼愛,回手摸了摸小姑孃的頭,溫聲說道:“琪琪彆怕”說罷轉頭瞪了一眼顧生瀾,顯然是在怪他嚇到了小姑娘。

此時顧生瀾心裡卻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彷彿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一樣。

他皺著眉頭,眼睛不錯的看著那張臉,腦子裡不停的回想。

猛的顧生瀾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指著那個青袍人說:“你,你不是那個……” 那人手輕輕的擺了一下,隻是點了點頭,顯然已經猜到了顧生瀾要說的話。

那個叫琪琪的小姑娘從青袍人身後調皮的探出頭來,看看這個,又看看哪個,覺得這兩個人的表情很奇怪。

便好奇的問道:“伯伯,你們倆個以前認識嗎?”

那人愛憐的摸了摸小姑孃的頭,說:“躲在後麵說話成什麼樣子,快出來” 琪琪被這麼一說,小臉一紅,從後麵走了出來,用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奇的看著顧生瀾,好象這臉上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

本來顧生瀾正吃驚眼前這個青袍人的出現,如今被小姑娘一看,倒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青袍人也不以為許,拉著琪琪的小手,走到顧生瀾的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琪琪聽到說顧生瀾不錯,揚起小臉奇怪的看著青袍人說:“伯伯,這個人那麼醜,哪裡不錯啊?”

顧生瀾一聽,臉上一熱,差點找個地縫鑽進去,但說也奇怪,依照他的脾氣,若是平時聽到這樣的話,肯定是不加理會的,如今聽從這小姑娘嘴裡說出來,卻絲毫不起反感的心思,反到是更覺得小姑孃的天真。

青袍人對琪琪的話也不責怪,他看了看顧生瀾,便拉著琪琪的小手向石林中走去。

顧生瀾這纔想起來,石林雖然冇有列入天都四大禁地,但也不是隨便人就可以出入的。

忙橫在青袍人前麵,眼睛一轉,說道:“還不知道先生的名字呢,那天的事我還冇道謝呢” 那青袍人看了看顧生瀾,木然的表情動了一動,說道:“你先在這裡,等我回來再跟你細說” 顧生瀾心想這人倒也信得過自己,若是自己趁他不在的時候把天都穀的人叫來,他不就麻煩了,可轉念一想人家以誠相待,自己怎麼好小人,眼見自己又攔不住這青袍人,左右思想,卻也是一時間冇有什麼好辦法。

便索性跺了跺腳,擺出一副決然的表情,說道:“這地方甚是凶險,還好我在這裡待了許多日子,對這裡比較熟悉,前輩要去什麼地方,還是小子在前麵做個探路的吧”說罷又笑嘻嘻的看著那個小姑娘琪琪,心想自己跟著他們,總好過眼看著他們從自己眼皮底下過去,也算是對天都穀有個交代了。

那青袍人聽罷略略一想,本待要拒絕顧生瀾的時候,卻看琪琪搖了搖自己的手,說道:“伯伯,就讓他跟我們一起吧。”

自從把小姑娘帶在身邊,青袍人從冇有逆過她,如今見她一副期待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說道:“本不該帶你去,也罷,咱們兩次相見,也是有緣分,走吧” 顧生瀾心裡一喜,臉上卻冇有表現出來,說道:“小子也是為前輩著想嘛,不然誰願意受這罪啊” 那青袍人哼了一聲,冇再言語,卻是琪琪聽到自己的要求得到滿足,臉上樂滋滋的,衝著顧生瀾做個鬼臉,說道:“豬哥哥,你得謝謝琪琪呢!”

顧生瀾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有人叫他,有些哭笑不得,隻好裝作冇聽見。

琪琪卻是相當的聰明伶俐,她眨著大眼睛看了看顧生瀾,笑嗬嗬的說:“你看你一身的邋遢,琪琪隻好這麼叫了嘛”說罷又嘟起小嘴,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搞的顧生瀾反到覺得是自己的不對,隻好又滿臉堆笑。

就這樣,三個人在石林裡穿梭迂行。

剛開始的時候,還是顧生瀾走在前麵,可越走越是不認路,到後來反是那青袍人帶著他們走,對石林這個怪地方,他竟是比顧生瀾要熟悉百倍。

其實顧生瀾來這裡纔不過短短數日,雖然是生**動,可左走右做不過是周圍的一些有限的地方,哪想到如今跟著這青袍人走,所路過的地方竟是越來越陌生。

而眼前的景色也大大不一樣,原本那一片片被雨水侵蝕的石山,早就消失不見,所代替的則是彷彿冰凝結而成的溶柱,形狀千奇百怪,而耳邊早已經冇有了風聲,隻聽得水落在地上發出的滴答聲,並伴著一陣陣微弱的迴音。

顧生瀾此時才醒悟過來,自己竟已經來到了地下,石林本是難分晝夜,又加上青袍人左帶右領的,顧生瀾一直也冇注意到這周圍的變化。

他心裡大是緊張,不知道這青袍人到底要做什麼,不禁握緊了手裡的紅蓮,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一個柔柔的聲音,說道:“豬哥哥,你害怕嗎?”

接著一個軟軟的小手塞進了自己的手心。

這地下的洞中雖缺少光線,但聽聲音,顧生瀾知道是琪琪那個小姑娘,不禁對她又添了好感,暗想這小姑娘才這般的年齡竟懂得體察人心,真是難得。

想到這不由得握了握那小手。

忽然隻見一道光亮閃出來,顧生瀾眼睛徒然一刺,再睜開看的時候,原來是那個青袍人手中不知道多出個什麼東西,那東西在青袍人手中放出光亮來,想來是青袍人聽到方纔琪琪的話,拿出來給兩個人照亮用的。

隻聽見那青袍人說道:“再走片刻就要到了……”這聲音在地洞中發出一陣陣的迴音,雖然不大,卻讓人莫名的感到一絲的空蕩與失落。

顧生瀾被琪琪拉著手,一步步的向前走去,藉著那一閃一閃的亮光,一直走進洞的深處,此時即便是顧生瀾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已經走出了囚困自己的地方,隻留下那一片空無人煙的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