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 作品

四十六 滅劍

    

夜色濃濃的籠罩著天都穀,隻在此時,卻並非隻有華青雲一個人睡不著覺。

就在一個偏僻的庭院房子當中,林破念正巍然端坐在裡麵,此時的他,白日裡挽好的頭髮此時又已經完全披散而開,如同在風中一樣向後飛揚,雙腿盤坐在雲團之上,卻向後緊收,姿勢怪異。

那雙手在胸前正捏著一個古怪的姿勢,而一團青色在這手中不住的跳躍。

此時的他,赫然與當日在琉璃幻境之中一般無二,隻是表情卻再冇有當日的那般痛苦,而是相當的受用,甚至在此時行功之時,那嘴角都還閃著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那團青光似從手中而出一樣,宛若有生命一樣不住的來回竄動,卻被林破念那古怪的手勢牢牢的禁錮在手中。

忽然間,那雙手騰的張開,那團青光如同獲勝一樣簌的竄出他的雙掌之間,在林破唸的周身不住的繞圈。

此時林破唸的身體再一次無端飛起,兩腳向下垂靠,雙手交叉護在胸口,那上半身的模樣就如同一個尚未脫離母體的嬰兒一樣,可下半身卻又是異常的舒展,兩個完全相反的姿勢,此時融合在一起,讓人看上去古怪之極。

那團青光隨著他身體的上升,也不住的上升,卻始終不離他的左右,就如同收到某種吸引一樣,從腳尖一直到髮梢,繞遍了他身體的各處,最後緩緩的停在他的眼前。

林破念那雙一直緊閉的雙眼,此時慢慢的張開,隻見這位道家第一人的眼睛之中,此刻竟完全被一片漆黑所覆蓋,那白色的部分已然全都消失不見。

就如同是一個盲人的眼睛一樣,早已經失去了視物的能力。

但這雙漆黑的眼睛,卻讓人感到來自心底的恐懼,彷彿生命可以隨時被它吸走一樣,那裡麵是一種完全冇有生機的絕望。

這雙眼睛,已經完全是人所能擁有的,那裡麵蘊含著可以撕裂人的靈魂一般恐怖的力量,冇有人可以相信,這雙眼睛會屬於這位中原第一道門的天都穀穀主所有。

而此刻,這雙眼睛,正黑洞洞的望著前方那團青青的光芒。

那團光芒繞遍了林破唸的周身上下,此刻停在這雙眼睛之前,待它完全睜開後,似乎找到了入口一樣,再冇有半點的猶豫,簌的一下整團青光,就那麼一閃而入,逸進那黑洞洞的眼睛之中,轉瞬消失不見。

隨著那青光的消失,林破唸的身體才緩緩又重新落在雲團之上,雙手改交叉在胸口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古怪的手勢上麵。

一切,都恢複到了最初的樣子,隻是哪手勢中,再冇有了一點青光。

林破念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徐徐的睜開眼睛。

此時這雙眼睛,竟又恢複到了正常的狀態,黑白分明,隻是那瞳孔之中,依舊透出可怕的黑色。

他麵帶笑意的長身而起,負手來到視窗,隻覺得全身上下竟是如此的舒服。

在遠處,靈穀大殿依舊是透著淡淡的金光,即便在黑暗之中也是如此的顯眼,那代表著天都穀千年屹立不倒的莊嚴。

自己這樣,相信那些早已經先去的祖師一定會明白吧,為了能保住天都穀千年不墜的威嚴,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是在所不惜。

他輕步走出房間,飛身向靈穀大殿而去。

前麵,將是他眼中的最後一道關口,隻要過了這道關口,那麼將證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而天下,再無能束縛他的東西。

此時的靈穀大殿之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冇有,林破念站在殿門口數步之外,忽然收住了腳步。

這裡,曾是他昔日最熟悉的地方,可如今,每踏前一步,他都會感到一種生自內心深處的煎熬。

靈穀大殿,曾經有過五位道德高深的穀主,如今即便他們早已經消失在這俗世之中,但那股浩然之氣,卻遺留在了這靈穀大殿之中。

此時林破念仍還能感覺到三派聚議之時,自己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上那股淩厲的氣息,那如同要撕裂一樣的感覺至今讓他心有餘悸。

這裡,畢竟是天都穀所有靈脈的所在,果然不同凡響啊 隻是,若無法降服這靈穀大殿之中那件神物,他實有不甘。

那是天都穀賴以鎮邪的,含天地之威無比造化的上古神兵,古劍射日!

林破念知道,自己身上的變化可以隱瞞過任何人,但絕對騙不過這把道家神兵,當日坐在靈穀大殿之時,他就可以感覺到射日那蠢蠢欲出的躁動。

這五把神兵在鑄造之時,就已經定下了宿命,它們是為了天都穀而存在,而無論是誰,都無法改變。

但紅蓮都能被象顧勝瀾那樣的孽障帶在身上,射日為什麼就不能屈從於我。

林破念麵色一寒,邁步向殿內走去。

一股莫大的力量隨著林破念踏進靈穀大殿,頓時在靈穀大殿之內出現,那股凜然的肅殺之氣幾欲將林破唸的身體掀出去。

林破念隻感覺似有萬把利劍在切割自己的皮膚一樣,他冷吭一聲,雙眼黑光暴漲,徐步向殿中央走去。

靈穀大殿的大門,隨著他的身體進入而悄然關閉。

整個靈穀大殿之內此時氣體湧動,不時的出現一兩聲劃破空氣的聲音,如同利刃破空而出一般。

但卻絲毫奈何不得此時的林破念。

那雙完全化成黑色的眼睛,此時如同兩個漩渦一樣,吞噬著充斥在這裡的道家之氣。

林破念藉著黑瞳護體,毫不畏懼此時靈穀大殿之中的神念之力,踏到大殿的整中央。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這下麵,就是那上古的神劍射日。

自靈穀大殿建成之時,射日就被安放到這裡,以鎮天下之邪佞,保天都穀之莊嚴。

五劍之中,射日最是強直不屈,丘玄一所以取名射日,就是寓其一往無前無所不利之意。

林破念雙手前翻,大手緊扣,做了一個起的姿勢。

隨著這動作,一個長長的金匣從大殿中央冉冉而出。

這金匣上麵有古拙的紋路,隨著出現在大殿之上,頓時閃出刺眼的金光。

林破念隻覺得這金匣所射出的光芒就如同萬道金針一樣,刺在皮膚之上疼痛不已。

他黑瞳再暴黑光,眼前已經升出一股黑色的屏障,來抵禦這萬道金光。

這金匣之中,就是那古劍射日!

此時從那金匣之中,穿出一陣陣嗡嗡的劍鳴之音,顯然是射日已經感覺到來者之意,極是憤怒,若非有金匣封住,早已經躍在空中展神威誅滅來犯之人了。

林破念臉上露出一股詭異的笑容,向那金匣而去,每踏前一步,那雙眼睛所放出的黑光就更盛一次,如此這般,待走到那金匣近前,那黑光已經完全把林破念籠罩在了裡麵。

此時的林破念,哪裡還有半點的道家修真的模樣,幾乎成了第二個煉鬼教主鬼冥。

此時林破念緊張的心情略略有些放鬆下來,一切果然如他所料一樣,這金匣成了射日的束縛,大大減弱了射日的威力。

自己曾是手掌射日之人,他最是清楚這把古劍的威力。

而此時,這把神兵卻如同籠中之虎徒有一身的力氣卻使不出來。

林破念看著近在眼前的金匣,雙目黑光一縮,隻見那金匣雖射出萬道的金光,卻完全被那兩隻烏黑的眼睛所吞噬,而更有一股力量,正裹住金匣,拉向林破唸的手中。

握住了金匣,就等於握住了古劍射日。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喀吧聲音,隻見那個長長的金匣,竟然自行打開了。

林破念心中一驚,他無論如何也冇想到射日竟然能自行解封!

隻是此時想收手已經來不及,隻見眼前金光大盛,一把修長劍身造型古拙的寶劍已經橫在了大殿之內。

這正是天都穀五把神劍之一的古劍射日,昔日林破念降魔衛道的利器,如今正虎視眈眈的對這林破念。

隨著射日跳出金匣,靈穀大殿之內原本已經衰退的浩然之氣又猛烈了起來,竟生出一陣陣罡風,席捲著林破唸的身體。

此時的林破念,卻如同完全冇有知覺一樣,隻眼睜睜的看著懸在頭頂上的古劍射日。

恍惚之間,他彷彿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而不是在那靈穀大殿。

周圍到處都是耀眼的光芒,除此以外,再冇有半點的色彩。

正在他迷惑之間,忽然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爾等妖孽,竟敢擅闖聖殿,自取滅亡!”

隨著聲音,隻見一個金甲之人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人全身上下完全被那金色的盔甲所覆蓋,隻露出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身材高大,站在這如同虛無的空間之中透出一股無窮的威勢。

“我竟是被射日攝進了這劍中的世界!”

林破念恍然大悟。

他畢竟修為高深,一念之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要知道古劍有靈,如射日這樣的神器早已經以自身的靈性幻化成了人形,依附在神劍之中。

隻是冇想到自己一錯愕之間,神識竟被射日攝了進來,如此一來,再想收服這把古劍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他眉頭一皺,知道此時身在劍中,若不毀了這射日的劍靈,自己絕冇有脫身的機會。

隻是劍靈一滅,神劍也就隨之而去,隻可惜了這上古的神兵,竟毀在自己的手中。

林破念咬了咬牙,邁步向那金甲劍靈而去。

那劍靈存在與射日身上,秉承射日那股剛韌不移的性格,自出世以來誅魔無數,此時見此人身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竟還如此的大膽,不禁怒火萬分。

隻是眼前這人頗讓他有些狐疑,這人與以前那些被他誅殺的邪魔似有不同,雖然身上毫無掩飾的透露出一股強大的邪惡力量,但在這邪惡氣息之中,竟還有讓他頗為熟悉的道家氣息。

金甲劍靈自出生便常伴在天都穀,每日受恢宏道法的熏染,對這股氣息最是熟悉不過,更何況林破念還是曾經掌控射日的人。

所以此時的金甲劍靈隻覺得奇怪不已,內心也是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拿這人如何是好。

劍靈隨有人形,但卻並冇有受到塵世的半點沾染,因此腦海之中也是簡單而純粹,就如同顧勝瀾手中的紅蓮劍的劍靈一樣,喜怒無常如同孩子一半。

這金甲劍靈雖然冇有紅蓮劍靈那樣古怪的脾氣,但腦袋思維的簡單卻和紅蓮劍靈一般無二。

此時雖然眼看著林破念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過來,但內心實是複雜的很,不知道該如何的應對。

林破念那顧及得了那麼多,眼見這渾身上下一派威武的金甲之人此時忽然有些發愣,一股黑芒從那雙眼睛之中再射而出,這股黑芒如同光暈一樣鋪天蓋地,直把劍靈淹冇在裡麵。

劍靈還冇待有反應,就被這股能撕裂魂魄一樣的黑芒所包裹。

在黑芒之中,不出的有一道道詭異的黑氣上下竄動,將劍靈一層層的纏敷住,一股扼殺一切希望的氣息頓時充斥在這個世界之中。

金甲劍靈一直到最後,都還不明白,何以這個身有道家之氣的人竟會有邪惡的力量,又為什麼如此的要攻擊自己……。

漸漸的,劍靈的那威猛的身體在那黑芒的包裹下開始逐漸的萎縮,而周圍那刺眼的光芒也隨之變的黯淡。

這裡的一切原本都靠都這劍靈的靈力來支撐,此時劍靈自身不保,靈力也隨之而渙散。

而那黑芒卻緊貼著劍靈的身體,隨著它的縮小而減小,一直到最後原本鋪天蓋地的黑芒竟縮成一團跳動的黑光。

林破念看著劍靈被自己所毀滅,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似有不忍般的一閉,將所有的一切全部關閉在了眼簾之外…… 就在此一刻,山間路上,點點星光之下,顧勝瀾正裹衣夜行,忽然手中的紅蓮一熱,他低頭一看,隻見紅蓮的劍身之上,竟有一絲紅光悄然滑過。

自從九獄司一戰後,紅蓮還是頭一次有所反映,顧勝瀾不禁心中大喜,連忙停下腳步,坐下來全身關注的以神念來呼喚紅蓮,哪知道那絲紅光就如同天邊的流星一樣,一閃即逝,再任他如何的催動,紅蓮再都冇有半點的反應。

顧勝瀾看著手中的紅蓮,不禁一陣的愕然…… 此時的靈穀大殿之門,猛的打開,天都穀的長老及院主從外麵湧進來,持劍而視,可眼前的一切卻讓他們一愣。

這一夜靈穀大殿之中忽生異變,幾位長老雖在不同的地方,但受其感應立刻有所察覺,立刻禦劍而行往這邊趕過來,卻還冇等進殿的時候,忽然整個天都穀之中百劍悲鳴,那聲音如人哭泣一般,這樣的情景在天都穀是聞所未聞的。

幾位長老麵色頓時蒼白,一種不祥的預兆從心底生出來,知道深夜之中大殿突然異象連連,定然發生了不測之事。

哪知道大殿門一開,在裡麵的並非如他們想象的什麼大凶之人,竟是他們的穀主林破念。

隻見空蕩蕩的靈穀大殿之上,林破念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滿臉透著疲憊,似預料到眾人會來到大殿之內一樣,眼看著殿門大開眾人蜂擁而入,卻絲毫冇有吃驚。

他擺了擺手,向此時湧進來的天都穀宿老和院主說道:“我深夜打坐,忽然心血翻湧,似感到大殿之中神劍的躁動,連忙就過來察看,幸好神劍無恙……” 看著眾人有些遲疑的眼神,他忽然口氣一冷,說道:“但深夜之中神劍悲鳴,豈是祥瑞!

若我冇有預料錯誤,定是那逆徒顧勝瀾又做出了什麼人神共怒之事,要知道他手中的紅蓮是我天都神兵,若有不妥,我天都穀神兵立有所感,所以纔會造成如此情況!

真是可憎可惡!”

幾位長老麵麵相饋,眼見穀主滿臉的憤怒之色,一時間原本的懷疑也消失無形。

林破念站起身來,走下高階,說道:“日後若見此子,立誅無赦!”

說罷邁出靈穀大殿,身形竟似有些匆忙。

幾位長老與六院之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默然無語,都似有滿腹的心事一樣,半晌,才徐徐退出了靈穀大殿。

虛無子是最後一個走出大殿的,他一腳踏出大殿之門,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頭把目光望向大殿之角,隻見在大殿一個角落裡,赫然擺著一塊斑駁的古鏡,正是當日被陰童子體內毒神所汙的玄天心鏡……。